[PHOTOBOOKS 忘了攝・影集] 淺談Walker Evans與《American Photographs》中的影像敘事
文：布列 – 大道 (本文同步刊登於澳門論盡媒體)
今天我們介紹的攝影書《American Photographs》，來自美國著名紀實攝影大師沃克·埃文斯(Walker Evans) 的攝影作品，在那個攝影不被主流完全承認為藝術的的時代中，埃文斯的這部作品被美國現代藝術博物館 (MoMA)首次以單一攝影師的身份作個人作品展出，而在攝影書中埃文斯亦率先嘗試使用編輯影像技巧作為敘事工具，也使攝影由當時單張照片展示的主流方式，搖身一變變成多張照片相互關連的影像敘事形態，因此本作可謂突破了傳統並承先啟後，而其後同類型美國攝影的各種後繼著作，包括Robert Frank 的著名敘事攝影作品《The Americans》,也對埃文斯的作品多作參考，因此此書可謂開創了美國攝影使用影像敘事的新一章。
《American Photographs》成書於美國30年代，其主題一如其名稱所言，是一本以影像紀錄「美國」的攝影書，但是埃文斯在書中並不以當時攝影師流行的能夠表現各種現代性繁忙城市景象作為選材，相反他選擇一系列反現代的照片來作為他眼中編寫「美國」的素材，取材自他在30年代大蕭條(The Great Depression) 起在美國南部一系列拍攝窮困佣農與及南部衰退城市的照片，當時的埃文斯正受聘參與由羅斯福政府成立的聯邦農業安全管理局(FSA) 進行的一項龐大攝影計劃，拍攝由於美國經濟衰退期間美國南方農業破敗的貧困景象，藉此介紹與大眾以增取聯邦撥款，並在其中尋找各式有用的圖像素材以振奮人心，整個計畫的出發點可謂是一種社會宣傳照。但同時這種照片的功能性亦意味著埃文斯拍攝這些照片的目的並不是一種純藝術行為，而是具有社會紀實的意味存在（縱使這種社會紀實的背後是一種刻意為之的政府公關政策），而FSA 的工作亦令埃文斯作為被委托攝影師的其中一員，能夠有大量的機會穿州過省到美國不同的地方拍攝，這些照片提供了素材讓他能夠在平凡且漸漸消逝的傳統中過濾並打磨出屬於美國的獨有影像紀錄。
在攝影內容中，由於FSA 的主理人羅伊·斯特雷克(Roy Stryker) 對攝影師具有強烈的控制意識，而其要求拍攝的影像本質上是作為政府部門的宣傳材料，因此在形式上有十分具體且鉅細無遺的要求；與此相反的是，埃文斯是組織當中最特立獨行的一名「壞孩子」，我們在其工作紀錄當中能發現埃文斯並沒有依照FSA 的要求拍攝組織想要的畫面，他拍攝的照片以傳統作為主軸，包含卻不止於窮困農民的生活，南方城市馬路旁的各種建築物、傳統小鎮的教堂及似乎在南方無處不在的各種廣告牌及塗鴉等等都是其照片記錄的對象，這些照片與其說是具有政府要求表現的人道精神不如說是一種具紀錄風格（documentary style) 的照片，因此埃文斯在FSA 工作期間與斯特雷克存在根本上的理念與衝突，兩者相處並不融洽。
另一方面，埃文斯的照片也不是20年代流行美國及歐洲藝術圈的現代主義路線，埃文斯在創作的開始已是意圖明確：透過多張照片的連結與編輯去創造具有詩意的陳述。這種方式遠要比單張純照片輔與形式作表現的現代主義更能表達其觀點。因此雖然其作品中單張照片的形式顯得無感情直白，但實際上其作品卻不是單純的紀錄，「紀實」充其量只是一種表現風格(style) 而已，因此我們在看待埃文斯的作品時，應以觀看一本文學作品的方式多於一件藝術作品的方式，更能貼近作者創作的原意。而這種嶄新的敘事方式在其 1938年於MoMA 的展覽(也就是本書的展覽)可謂表現得淋漓盡致，我們可以從他本書第一部份的數張包括人、汽車、塗鴉及建築的照片中，輕易看到各種各樣使用照片內元素作串連的攝影敘事方式，而不停出現在照片內的文字與人工圖像則是埃文斯為讀者提供的各種命題與及錨點，反覆提示着讀者各種他眼中能定義美國的東西。
《American Photographs》這本以全新攝影語法觀看美國南方的作品，作為視覺圖像歷史（visual history) 定格了30年代大蕭條的生活，而這種利用照片符號作敘事框架的表達方式在未來亦會被 Robert Frank，William Klein 及Alex Soth 等美國攝影師一再重溫來定義屬於他們眼中不同時代的美國，因此我們可以大膽地說，埃文斯的這本作品某程度深植於於現代每一本描述美國的紀實攝影作品的DNA 當中，並成為每一位研究美國攝影史的學者及拍攝美國的創作者必不能忽略的其中一本重量級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