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BOOKS 忘了攝・影集] 飯澤耕太郎 – 《私寫真論》
(本文同步刊登於澳門論盡媒體 6月號)
相信近些年來對攝影感與趣的朋友對「私攝影」一詞應該不陌生，當中有一些甚為著名的攝影師及作品，他們的作品常常與私攝影劃上等號。例如日本攝影師荒木經惟拍攝他己故妻子的生活的作品；以拍攝烏鴉的各種形態，來映照自己失落的心境為作品的深瀨昌久。不知道從時開始，只要談到私攝影我們很自然地便會想起這兩號人物，但是這就真的是私攝影的全部嗎？私攝影是否就只是這兩位攝影家所表現的拍攝方式？
「私攝影」概念的出現，可追溯於上世紀50年代於日本攝影界冒起的「主觀性的紀實攝影」，而在這股浪潮中又以攝影團體 ”VIVO”作為代表。”VIVO”的成員包括東松照明、細江英公、奈良原一高等等，他們站在當時二戰後日本盛行的寫實主義攝影的對立位置，作品滲透著強烈的個人觀點，他們各人所拍攝的題材都有明顯差異，且皆不以報導式攝影的紀實作為創作的重心。而隨後於1968年創刊的日本攝影同人誌 《Provoke》，由攝影師中平卓馬、高梨豐，森山大道等人共同協作，到1969 年發行了第三期後便宣告休刊。《Provoke》在攝影風格上的獨特表現，特顯出他們希望推翻過往固有的寫實紀實，成為日本個人主觀性實踐在紀實攝影最具代表的時期。而私攝影一詞自此時開始被大量利用來形容這類強烈個人性的攝影手法上。
在美國，亦有以拍攝私密、個人生活的攝影師正嶄露頭角，其中之一最為注目的，是第一身角度所拍攝的家庭式攝影的作品。頼瑞克拉克（Larry Clark）於1971年出版的攝影集《塔爾薩》（Tulsa），其內容以克拉克到自己的出生地－塔爾薩所紀錄的貧民區青年生活為主，該系列作品充斥著槍械、性、毒品的影像。南・戈丁（Nan Goldin）在紐約生活的期間親身參與次文化活動，並拍攝龐克、同性戀、跨性別人士等社群的影像，期後集結成攝影集於1986年出版了《性依頼的敘事曲》（ The Ballad of Sexual Dependency）。莎莉曼恩（Sally Mann）於1984至1991年間以拍攝自己和她的三個孩子的日常為主題，當中包含了孩子們受傷、裸體、模仿成年人（穿戴曼恩的首飾、假裝抽菸）等的影像，於1992年集結成攝影集《親密家庭》（Immediate Family）。
而在日本，私攝影的發展變得更多樣及豐富。日本知名的攝影評論家飯澤耕太郎有甚多的著作談及私攝影的發展並被翻譯成中文，因而在華文地區備受廣泛認識。當中這些著作包括：《與寫真同歡》、《女子寫真時代：邁向未來攝影之路》、《寫真的思考》，以及本次介紹的《私寫真論》。飯澤對於「私攝影」一詞被輕易地、曖昧地使用產生了疑慮，因此開始書寫他自己對於私攝影的看法，然而本書並沒有明確地為這一詞語作出定義，飯澤也在書中承認到：「事實上，我不是在明確的情況下才開始寫這本書。即便我隱約地意識到某種模糊不青的輪廓，我也不打算緊緊地框死在觀點的框架裡。」
作者先從攝影的主觀性作為切入，提出「所有攝影都是私攝影嗎？」，及後於第一章中以攝影史的早期作品來指出絕大部分的攝影都是於「私」的意識（即私人、自我）之下按下快門。引用威廉·塔爾博特（William Henry Fox Talbot）的作品為例，其作品集《自然的鉛筆》（The Pencil of Nature）以拍攝日常生活中的事物為主，其後以兩位拍攝家庭照片的攝影師，雅克·拉爾蒂格（Jacques-Henri Lartigue）及石塚三郎來講述其不同面向的「私」（狹義上的私攝影）。在此章的最後一節中，飯澤提及70年代冒起的，與日本文學的私小說有著近似特質的攝影的發生。拍攝私密、私我、自我的世界的攝影者正顛覆著日本傳統攝影。第二章中飯澤以在日本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四位攝影家為例，分別為中平卓馬、深瀨昌久、荒木經惟及牛腸茂雄。文中有如小型傳記般將攝影者的生平及攝影的經歷一一介紹，使讀者更能夠從他們的攝影實踐中，感受攝影者以情緒作為主導的攝影。
私攝影與攝影史早期的攝影均認定攝影是與「呈現客觀世界」這一個攝影天生的功能作互相對抗，人們意識到攝影者對被攝物的控制是難以避免的，意思為所有的攝影都是主觀的，即便是自動拍攝、無人操作的監控相機，亦是由個人的意願決定它的放置地點，並由個人調整拍攝設定，因此沒有絕對客觀的攝影。越來越多的攝影者以「私我」作為拍攝的出發點，而二十世紀新興的日本文體私小說對日本私攝影起了重要的引導作用。私小說取材大多為作者自身的經驗，以表露出自我心理狀況作為書寫的主軸。私攝影借鏡私小說，以影像替代文字，赤裸地將攝影者的「私我」心境表達。
日本私攝影中所涵蓋的攝影類型有很多，其中一種為多數人認識的親密攝影(intimacy photography)。《私寫真論》中所舉的例子包括了荒木經惟拍攝其妻子的《感傷之旅》，深瀨昌久的《遊戲》、《洋子》等。然而私攝影並不只是親密攝影，書中亦介紹到深瀨昌久的《鴉》，《鴉》並非直接拍攝一段親密的關係，卻令觀者思想攝影者在拍攝當下的心境。讀者在閱讀《私寫真論》的過程中，除了理解何為私攝影，亦能跟隨飯澤耕太郎的文字了解這些攝影家對私攝影詮釋。